礦燈刺破煤壁滲出的黑暗,老李的安全帽蹭過頭頂垂落的煤渣。風鎬轟鳴聲裏,工友們像一群沉默的鼴鼠,把鎬頭楔進黝黑的煤層。巷道深處傳來頂板垮落的悶響,驚得所有人停下動作,直到班長用電台確認安全,才又響起叮叮當當的敲擊聲。潮濕的岩壁不斷沁出水珠,混著煤粉在礦工們的工裝表麵凝結成硬塊,每一次抬手落錘,都能聽見布料摩擦的沙沙聲。
更衣室鐵皮櫃裏,沾著煤粉的全家福照片微微發亮。妻子總說他身上的煤焦油味洗不幹淨,可每次發工資,他都會把錢仔細疊好,塞進照片背後的夾層。照片裏女兒的笑容,在井下八百米處比礦燈更亮。井下巷道蜿蜒如迷宮,每一道岔口都藏著未知,唯有掌心老繭與礦靴磨出的印記,丈量著生活的重量。
夜班結束時,晨光像塊新鮮出爐的饅頭,從井口漫進來。礦工們摘下礦帽,額頭上蜿蜒的汗痕將煤灰衝出溝壑,露出底下泛黃的皮膚。他們互相拍打著對方後背的煤塵,偶爾傳出幾聲帶著疲憊的笑罵。老張從兜裏掏出半塊風幹的饅頭,分給幾個年輕工友,“墊墊肚子,出井就能吃熱乎的。” 腳下的鐵軌泛著冷光,卻載著他們駛向人間煙火 —— 又平安熬過一天,就能多攢點錢,給孩子買新學期的書本,給老屋換塊漏雨的瓦片,在日複一日的黑暗穿行中,守護著地麵上的那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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