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漢軍: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人生有些東西可能轉眼就會忘卻，有些人和事可能讓你銘記一生，在我人生的經曆中有一段往事卻讓我經常想起一個人來，想起那個高高的個頭，留著小平頭，一笑一雙眼睛就迷成一條縫，還有兩個淺酒窩的、曾經帶給我歡笑，給我撫慰的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1991年4月在北國還是春寒料峭的日子裏，我懷著對礦山的美好憧憬，離開故鄉-山東，來到黑龍江省的一個煤礦當了一名掘進工，當時和我住在一個宿舍的共有8個人，分別來自黑龍江省、吉林、山東、河南、安徽。我們一起參加工作的共有80多人，大部分來自農村，有許多人和我一樣是從遙遠的關裏來到礦山的，對礦山充滿了好奇和新鮮，而更多的是當了工人，捧了金飯碗的那種幸福感覺抱著改變自已一生命運的想法從各處走到一起來的，一起走進了礦山那火熱的生活，那時我們所住的宿舍是上下鋪，睡在我上鋪的是一位來自安徽的大哥，他的名字叫張朝利，當時我們宿舍8個人除了他是已婚並有兩個孩子外，其佘都是18-19歲的小夥子，我和他又分在同一個掘進隊組，在一個小班。我們的井口當時正在幹主井下廷，全岩的大斷麵掘進巷道，記得第一次到井下幹活心裏是即害怕又沒底，再加上經驗不足和頭一次接觸這樣繁重的體力勞動，一個班下來累得是筋疲力盡，渾身像散了架一樣。洗完澡坐在宿舍的床上，也沒心思到食堂去打飯，超體力的勞動再加上突然襲上心頭的對家鄉親人的強烈思念，淚水湧流而出，再也止不住的流淌。恰在這時我上鋪的張朝利大哥下班回到宿舍，看見我的樣子便象一個大哥哥一樣給我端來洗臉水，又到食堂給我買來飯菜，一邊陪著我吃飯一邊安慰我，同我嘮家常，談家係的風水人情，談他自已的故事，在他的開導下我的心情好了很多，以後每次幹活的時候他總是處處幫助我，照顧我，還時時叮囑我注意安全，教我一個些煤礦安全常識一一些要注意的問題，我有時上夜班起不來他便一遍遍地招呼我。從交往中我才知道他比我早來礦上五個多月，在家裏因為開拖拉機撞傷了人，家裏賠個精光，無奈之下才把老婆孩子留在家中，自已跑到東北當了礦工。也常常因想念家中的親人而獨自暗暗垂淚，但在我們麵前他卻是一個快樂的人，全宿舍數他的故事多，講的笑話逗人，有時一高興還給我們來一段黃梅戲天仙配的。每當我們幾個小兄弟想家的時候，他總是想著法子逗我們幾個高興，使我們從想家的痛苦中走出來。
我有每天下班後喜歡看書的習慣，每當工友們聚攏在一起鬧哄哄的打撲克影響我看書的時候，他就設法把他們攆到別的房間去玩，好讓我靜下心來專心致誌的看書，寫點“豆腐”塊。在交往中我發現不僅我們宿舍的哥幾個喜歡他，別的宿舍的工友也非常喜歡他，無論是在井下繁重的勞動中還是在其它的一些場合，隻要有他在，他就是人們的開心果。一次他在工作麵幹活時不小心把褲襠扯開了，他為了省事用雷管腳線胡亂地縫了幾下就完事了。突然正在幹活的他大喊了起來，大家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事，原來是他縫棉褲的雷管腳線一來二去磨折了，把他襠裏的東西給紮出了血，痛得他直叫喊。第二天那東西就腫得像個茄子似的，結果連班都沒有上，到井口診室拿了消炎藥才好。有時大家就用這件事來逗他，他笑嘻嘻的好象得了便宜似的。因為他有人緣而且能吃苦，一年後就被段隊指派當了班長，為了給大夥做出個樣子，他處處衝在前，幹在先，小班進米幾乎月月都是一等班。後來隨著條件的好轉，他的妻子和孩子全從安徽撲奔他來到了礦上，他們一家人在礦裏租了房子，他也從此離開了宿舍，離開了我們這群單身漢。從礦裏到我們所在的井口坐通勤大客大約有半小時的路程，我們哥幾個有時饞了就到他家去大吃一頓，來個一醉方休亂喊亂鬧一通。他也經常到我們到我們宿舍來回訪，當然他家裏有了好吃的從來不落下我們哥幾個。我們有時也會讓別人給嫂子捎個口信，就把他留在我們宿舍，宿舍裏也便爆滿了歡笑。
94年5月我被礦裏送到市日報社進行為期三個月的新聞報導學習，臨去報到那天，他笑咪咪地對我說：“兄弟好好學，回來哥給你接風。”並半開玩笑地說“學好了給哥也寫篇報道，讓哥也露露臉。”一個星期的學習結束後，我首先來到了礦裏張朝利的家中，進屋就感覺有點不對勁，張朝利的妻子和孩子都戴著黑紗，眼睛紅紅的，卻不見張朝利的身影，我心頭突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嫂子，我張哥呢？”你張哥在井下出事了，再也見不著了。“張嫂說著號啕大哭起來。聽到這不幸的消息，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人像傻了一樣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當意識到這是事實時，心中的悲痛化作了湧流的淚水。原來在我走後的第二天他在帶著工人搶進米的時候，正打錨杆的他突然被垮落的頂板時砸在了後背，岩石又掛住了他身上的燈帶，把他帶倒後擠壓碎了他的骨盆、內髒，沒等送到井上醫院搶救就死了。處理完張朝利後事，他的妻子就帶著兩個孩子返回了故鄉。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心中都充滿了對張朝利無限的懷念，無數次夢中他又回到了我們中間，宿舍裏又爆滿了歡笑聲…….
轉眼間時光已過去了十幾年，許多事情都如過眼雲煙般逝去，但張朝利----這位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的音容笑貌卻成了我心中永恒的回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