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工體檢 進入礦區
職工體檢 進入礦區 清晨,董礦分公司2號公寓樓排了長隊,人聲嘈雜。我亦在其中,跟著眾人緩緩前行,如蟻附膻。台上懸著紅布橫幅,墨跡淋漓地寫著"關愛職工健康,共建和諧企業"十二個大字,在日光燈下顯得格外刺眼。台下擺了幾張桌子,白大褂們便在那裏坐鎮。職工們排作數行,向前蠕動。 先是量血壓。一位麵色青白的中年護士,將冰涼的袖帶箍在我的臂上。她眼珠渾濁,盯著水銀柱,一言不發。機器嗡嗡作響,袖帶漸漸收緊,我的手臂便覺得發麻。不多時,她潦草地記下一個數字,揮手趕我走,如驅蒼蠅。 "下一位!"聲音幹澀,像是從舊機器裏擠出來的。 接著是抽血。排在我前麵的老李,一見針頭便麵色慘白。輪到他時,他竟暈了過去,眾人嘩然。兩個年輕護士將他抬到一旁,又是掐人中,又是喂糖水。老李悠悠轉醒,卻還要堅持完成抽血。 "不抽不行啊,年底考核要用的。"他苦笑道,額上滲出冷汗。我坐下,伸出胳膊。那抽血的姑娘年紀很輕,手法卻極老練。針頭刺入皮膚的刹那,我別過臉去。忽聽得她"哎呀"一聲,原來是我的血流得太慢,她不得不將針頭輕輕轉動。這滋味頗不好受,但我隻默默忍著。 "你們礦上的,血都這麼稠。"她隨口道,一麵將暗紅的血液注入試管。 我不知如何作答,隻得笑笑。想來是長年累月的礦下作業,呼吸著渾濁的空氣,血液也變得凝滯了。 心電圖室用屏風草草圍起。躺上去,胸前貼上冰冷的電極。那醫生是個胖子,呼吸粗重,在我身上摸索著,尋找合適的位置。他的手指潮濕而溫熱,令我渾身不自在。機器吐出長長的紙帶,上麵是起伏的曲線,如山脈,如波浪,也如我們每日走過的礦道,曲折蜿蜒。 "有點早搏,平時注意休息。"他掃了一眼圖紙,漫不經心地說。 我想起上個月為了趕產量,連續加班的日子。礦下的燈光慘白,照得人臉如鬼。機器轟鳴聲中,時間變得模糊,隻有不斷滑落的煤塊提醒著工作的進展。 最後是胸透。站在機器前,聽從指令吸氣、屏住呼吸。X光穿透身體,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照個透徹。我想起井下那些安檢儀器,也是這般將人照得通透。隻不過一個是檢查健康,一個是防備偷盜,本質上並無不同。 體檢完畢,每人發了一袋早餐:一盒牛奶,兩個包子。我坐在禮堂外的台階上吃著,包子已經冷了,油膩膩的餡料粘在喉嚨裏,難以下咽。周圍三三兩兩的同事,有的說笑,有的沉默。陽光照在公司的招牌上,"董礦分公司"幾個大字閃閃發亮。門口的宣傳欄裏,貼著鮮豔的安全生產標語和先進工作者照片。一輛運煤車轟隆駛過,揚起一片灰塵。 我咽下最後一口冷包子,將牛奶盒扔進垃圾桶。鈴聲響起,該下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