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捷：風雪 夜 下

風雪 夜 下

小 說

夜深了，寒風卷起雪花，漫天飛舞，一輛破舊的三輪車，艱難地行駛在泥濘道上……

“先生，先生，到了。”

“嗯。”一個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先生下了車，打著嗬欠，伸了伸懶腰，有氣無力地叫道：“喂，請把執照拿來看看。”

“你——你是?”車夫愣住了。

“我是交管站的。”剛下車的先生挺著胸脯回道。同時伸出手：“快!快把執照拿出來!”

車夫在身上摸了好半天，隻摸出了一包廉價的香煙。著急地說：“遭了!今天忘了帶。”

“那——無證駕駛，罰款五百元。”在朦朧的燈光下，先生掏出筆和本子。

車夫無可奈何地攤開雙手說：“我沒錢。今天你坐了車，我就不收費。”

“老子少了你那兩個錢?!沒錢，先把車扣下!”

說到扣車，車夫如五雷轟頂……先生步步緊逼，語氣生硬，並動手抓車;車夫雙手緊握車杆，曲膝跪下，苦苦求饒……

這時，旁邊衛生院門廳內走出一位醫生。他是被這風雪夜中吵鬧聲驚擾，出來看究竟的。

醫生好奇的上前。先生主動打招呼，並有禮貌地為醫生敬上煙，隨後調頭對車夫說：“醫生來了，你問問他，醫院裏住有多少因交通02manbetx.com 所造成的傷員?上級三令五申，不能違章駕駛，不能無證上車。可你——”

車夫已由嗚咽變為抽泣，又無助，又淒楚……寒風不時地卷起雪花，狠命地撲打在他身上。他整個身子像篩糠一樣顫抖不停。

醫生不忍心再看車夫，他轉過身，遞上煙，對先生說：“今天你饒他一次吧，你看他穿的好單薄，這樣時間久了，人是受不了的。”

“不行!”先生斬釘截鐵地說。

醫生頓了頓，上前友好地拍著先生的肩說：“現在已近淩晨兩點了，你也認識了他，可將他的車牌號碼記下，明天再罰也不遲。再說將他的車扣下，還得勞你拉回交管站……”

終於，先生萌動了惻隱之心，把醫生叫到一旁說：“他確實可憐，但又可恨。五百元沒有，可少罰些。”

醫生仍在為車夫求情。先生極為不滿，開始煩躁、激動、生氣，一股股濃鬱的酒氣從他一張一閉的嘴裏噴出，偶爾，從他的喉腔裏還不時地發出酸嗝聲。他手舞足蹈，不停地說著、罵著。突然他放低嗓，對醫生說：“我可辛苦了大半夜，你也挨了凍，我們總不能白費功夫吧。”他隨即甩出手道：“這個數總得罰。”他死死地盯著醫生，然後慢慢地收起了多餘的指頭，剩下食指，輕輕地搖了搖：“你、我。”

“你就是把他殺了，也擠不出幾滴血!”醫生憤怒地吼道。隨即醫生轉身從衣兜裏抽出一張鈔票，上前塞進車夫的衣袋。高喊：“交管先生同意放過你，快走，以後不準無證上車!”

車夫驚呀地站起來!抓住醫生的手，想說些什麼。醫生猛地推開他。著急地吼道：“快走——”

三輪車吱吱嘎嘎地消失在茫茫的風雪夜中。衛生院門外又增添了三道深深的泥痕。遠遠望去，在灰暗的燈光下，凝凍著兩尊“塑像”。風在不停地刮著，雪在不停地飄著……

作者：張承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