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春燕:小腳女人
閱讀各國曆史,不難發現許多有趣的現象。在某一個特殊時期人類的目光往往會盲目地聚焦一處,並把這種愚蠢的行為引伸、擴大、滲透到生活的角角落落,然後形成無法挽回的損失。中國的小腳女人便是其中一例。
懷著悲痛的心情我不斷質問自己,這樣一種曆史現實的形成是否屬於正常現象,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嗎?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我都不能認可這種畸形的審美需求。帕斯在《瑪利琴子孫》中說,女人不僅是認識的工具,而且她本身就是一種知識。那麼,就從這種曆史文化形成的背景說起吧。自漢朝獨尊儒術文化體係的建立,結束了我國百家爭鳴的文化現實,實現了大一統的文化歸源,確立了作為這一文化體係承載者男子所肩負的職責: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三綱五常的壓迫和孝順父母長輩,照顧妻子兒女的責任泰山般壓向本不十分理性和堅強的男性肩頭,而且他們還承擔延續家族命運和脈息傳播的責任,因此,中國的男人活的累,活著累,久而久之便養成了得過且過、苟且偷生、謹小慎微、安分守己的奴性。出於對這種奴性的需求自然就要對弱者進行壓迫和發泄,所以“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把婦女搞成“半殘”走不遠,不僅滿足了男人在性和視覺上的快感,而且達到了心理上的再平衡。女性一旦成了男性審美需求的承載者就必然喪失其獨立的人格地位,“男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男子尚存道義的容身之處,而作為被悅者的女性隻能悲慘地被別人在取悅玩弄中獲得片刻的快樂。古代皇帝選妃是在玩弄,就連貌美的女子也給冠以“紅顏禍水”的罪名,仿佛女性本身就是罪過的代名詞。
馮雪峰說過:女性的覺醒往往要通過她們之為“人”的社會的覺醒,我們知道舊社會壓迫女性的根本上是製度,不是男性,但在那樣的現實社會裏作為夫權主義的大男子無一例外不壓迫女性,而且這種壓迫還真切地體現在男子長期壓抑的性格變異中,前文我說過男子不僅承載著道義上的責任,同時,還肩負著昌盛家族的重任,這一超乎尋常的壓力將導致他們人格精神上的分裂,這種審美人格分裂的最大外化體現在對地位低下的女性的虐待,所以小腳女人這一畸形現象的出現便得到了它源流上的注解。
變異的心理是可怕和恐怖的,據沈括《夢溪筆談》記載女子裹足時肉腐骨爛,惡臭熏天,想想看,26塊骨骼,20塊肌肉,114根韌帶一起被束縛拒絕生長,壓迫成孩兒手掌大小,造成人工的畸形,而在這種畸形的痛苦呻吟中壓迫者得到了暫時的發泄和心理再平衡。到了清朝,甚至有無聊文人將三寸金蓮形成了一種時尚文化。裹足者,美哉,並總結出美足七字訣:小瘦尖彎香軟正,美乎哉,嗚呼哉。社會不會停步不前,有壓迫的地方就有反抗,乾隆年間有位美人曾作詩反抗道“三寸金蓮自古無,觀音大夫疊雙趺。不知裹足從何其,起自天下偉丈夫。”將這一現象的罪魁禍首直指到男子身上,這一點雖有偏頗,但不無道理。馮驥才在《終結小腳》中寫到:他們留下的每一個足跡都是問號,是的,這個問號不但反省她們自身的悲涼也影射出社會的荒謬。
今天作為攝影人的秦軍校不辭勞苦,跨越大半個中國,從即將消失的文化邊緣發掘出這一組活生生的照片,無意中又為我們反思曆史的慣性留下了極好的證據,至此,這種歸結即將劃上句號,但我深知這種曆史的遺憾不但不會消失可能正隱藏於某個角落正暗暗滋長,可我依然虔誠的祝福,祝福它永遠、永遠不要再發生在人類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