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19日 星期三 陰
天還沒亮透,早晨六點的鬧鍾便已響起。摸黑套上工裝,褲腿裏還裹著昨天下井的煤渣子,蹭得小腿刺撓。媳婦給織的毛線手套倒是暖和,就是拇指那兒又磨出個洞,煤灰順著往裏鑽,活像長了層黑繭。
巷道的風帶著股子潮腥味,礦燈晃過去,頂板上的水珠子亮得跟鬼火似的。老周在前頭撅著腚查錨杆,他那放大鏡片兒都快貼岩層上了。"這節理走向不對,"他吐掉嘴裏的礦燈,唾沫星子混著煤灰往下掉,"晌午得補兩排液壓柱。"
八百米往下,掌子麵的風鎬突突震得牙根發酸。煤塵嗆得人直咳嗽,吐出來的痰都帶著閃亮的黑星子。二柱子貓腰鑽支架底下掏煤,安全帽讓頂板淋水澆得直反光。"叔!這塊煤甜著呢!"他掄起鎬頭砸下去,煤塊嘩啦啦崩開,露出裏頭油亮亮的斷麵。
晌午啃饅頭的時候,王班長拎著瓦斯檢測儀過來晃。儀器突然"嘀嘀"叫得人心慌,所有人跟凍住似的。老周抄起鐵鍁就往回風巷跑,鞋底在溜子槽上打滑,差點栽進煤流裏。原來是抽風管讓塌落的矸石堵了半截,疏通時崩出來的碎石碴子,把安全帽砸得當當響。
收工前那茬炮放得悶,衝擊波震得耳膜生疼。往礦車裝煤時,瞅見煤堆裏嵌著塊樹葉子化石,紋路清得能數出葉脈。二柱子說這玩意兒值錢,我踹他屁股:"值錢?這地底下哪塊煤不是拿命換的?"
澡堂的熱水永遠溫吞,黑湯順著肋骨往下淌,在地上積出個灰圈。老周後背讓液壓柱蹭掉塊皮,碘伏抹上去嘶嘶抽氣。出門見著晚霞把矸石山染成血葫蘆,風裏飄來食堂的熗鍋香。摸出手機,閨女發來條語音:"爸,我今天英語聽寫全對!"鼻頭突然就酸了,趕緊仰臉把啥玩意兒憋回去。